在我的太姥山相集中有三组照片,分别拍摄于春、夏、秋三季,时跨近二十年。春花明媚、夏雨滂沱、秋阳高爽,而人在旅中。于是,一列活动着的太姥山迭次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第一组关于太姥山的照片,摄于十九年前的一次福鼎文联组织的作家采风活动。时值阳春四月,绿意撩人。刚刚经过一番艰辛的跋涉,此刻站在陡峭险峻的天梯岭上,背景就是那幅著名的“九鲤朝天”图。天风拂面,心旷神怡,忍不住发一声长啸,于是,人生多少感慨一时随风而去,少顷,山谷间自远及近,传来隐约的嗡鸣声,太姥山已然有答。
记得在太姥山住了两宿。当时山上还没有建宾馆,我们是住在管理处临时搭建的工棚里,条件虽然简陋了些,却感觉很亲切,因为这里就是看山最近的地方。步出工棚,满山的石头便围拢来和你寒暄。千里迢迢跑来看山,只有住在大山的怀抱里才知道,离你最近的山,其实是石头。一块石头,放大了就是一座山。那重重叠叠、气势雄拔的是山;那翘然独立、卓尔不群的是山;那三三两两闲卧草丛中,看云聚云散、听虫叽鸟鸣的,还是山。
前人诗云:“太姥无俗石,个个似神工;随人意所识,万象在胸中。”无俗石的太姥,自是一座天然石雕大观园。
在石头间穿行,看石们的千姿百态:有的相依缱绻,脉脉含情,俨然一对恩爱夫妻;有的泼剌剌争先恐后冲向山顶,一刹间化为“九鲤朝天”;有的神色匆匆,步履踉跄,如为衣食忙碌;有的悠然自得,旁若无人,似在纹枰对坐。听得见它们的呼吸,感觉得到它们心中的快乐和烦忧。
于是我们一路与石结伴,步“萨公岭”,度 “一线天”,游“一片瓦”,探“蝙蝠洞”,攀“天梯岭”,经“摩霄庵”至天门寺。一行中,延青先生年龄最大,似乎心脏刚动过手术,登山时气喘得厉害,常常拉在队伍的最后。但他始终不肯休息,坚持要和我们一起走完全程。延青已经是第二次来太姥山了。他是一位退休的老报人,平日喜爱游历山水,钟情纪游散文。他说,这次来,有个心愿,想问问太姥娘娘,他此生还能不能再写散文。在犀牛洞,他抽到一个上上签,竟像小孩一样脸上笑开了花。在他众多的“案头山水” 中,写太姥山的就有三篇,足见他对此山的喜爱。六年前,延青先生终因心脏病不治。他去世后,我为他撰写了一副挽联:“仙游何去,山水文章同不朽;鹤驾难回,林泉墨趣失知音”。
在韦陀洞,我们见到了荷锄晚归的步生和尚。这位70高龄的僧人,只身住在窄小冰凉的山洞里,一辈子只做一件事,就是在太姥山修路。他用50多年光阴修成的这条路,现在就叫 “步生岭”。
在蝙蝠洞,世耀尼姑的身世更令我们嗟叹。她是在重病中央求家人将她抬到太姥山的。太姥山无语的石头召唤了她,而她回报太姥山的,便是给每一块石头一枝翠色的生命。几年后,她种下的数万株果树、茶树已经织满了一面山坡。
我们第一次到太姥山时,很少见到游人,山道上显得有几分冷清,耳畔只听得到我们一行橐橐的脚步声。但我们却因此认识了生活在寂寞中的步生和尚与世耀尼姑,还有我们一行中的延青先生。他们的这一生,只是虔诚而专注地做着同一件事,不求富贵、不求闻达。有这一份虔诚和专注,寂寞便成为他们人生的盛餐,足以让他们品尝了。
于是,数月之后,我有了一篇《太姥山》的散文:“在天地之间,太姥山是寂寞的。静静的阳光,静静的晓风,静静的一群石头,静静的不起波澜的岁月。与这刻骨入髓的寂寞相比,那传世的一幅幅瑰奇的画面,一个个生动的比拟,一则则美丽的传说,一声声惊喜的赞叹,都是那样肤浅,那样微不足道!太姥山从亘古走来,它还要走向怎样的遥遥未来?寂寞使它的石头生命永恒。”
第二组太姥山的照片中,有几帧拍的是海上日出。还是一次采风活动,抵达太姥山是在一个月轮皎洁而又静谧的秋夜。住到山上,自然是为了看第二天的日出景观。但能不能如愿看到海市初开、赤轮跃水,却谁也拿不准。
翌晨,我们早早就起床了。周遭还沉浸在混沌难辨的黑暗中,我们循蹬向高台进发,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来晚了一步,当我们转过山嘴,只在一瞬间,借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掩护,一轮红日已然跃出了海平面,一时,海天相接处,像燃烧一样,铺展出一道灿烂的霞光。太姥山一下苏醒了。此时,群山静穆,海不扬波,四围寂寥无声。一会儿,啁哳的鸟声从树林间渐次响起,海天相接处,隐隐的,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波涛声,这是大海对大山的问候。
秋天的海,蓝得透明,蓝得醉人,四围无遮无拦,但觉海气袭人,我们仿佛置身于蓝色的大海中。
离海最近的山是太姥山。这里原本就是海。一亿年前,当这群石头从海底缓缓升起,就注定了它们一生的命运。它们甚至来不及转动一下身躯,变更一下姿势,就这么被永久地留在世间,用它们赤裸的背脊,造型成一座万古不变的山峰。
海就在前方,阴天,升几层迷蒙的海气;晴天,闪几道透明的蓝光。海就在前方,就在山停住脚步的地方。每天,太姥山从微茫中醒来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海,海成了太姥山须臾不能分离的忠实伙伴。
高天无云,秋阳明丽,人在山中。一路行去,我们与每一块心仪已久的石头合影一帧。人生固然有许多擦肩而过的错愕,但那不应是人生的遗憾,总有另一些美丽,还在前方,我们只要走去。
这次,我们虽然没有在太姥山看到海门初开的瑰丽一幕,但此一行,旅囊裹尽秋多少,心里已经得到极大的满足。
第三组照片中的太姥山,无论是山峦、草木、寺院,都在一片润碧湿翠中鲜活而生动。是一年前初夏时节编辑部的一次闽东组稿活动。那几天,正下大雨。当地的朋友听说我要上太姥山,都劝我说,这么大的雨就别上山了。但我想非常时刻也许有非常的美,即使因为雨太大,不能登山,看一眼雨中的夫妻峰也好。
于是我们冒雨上山,进山门后,先攀登一条长约3里的萨公岭。1929年,已届古稀之年的萨镇冰慕名前来太姥山游览,有感于太姥山风光奇绝而道路难行,遂捐资兴修了这条游步道。人们感念他,将这条石道命名为“萨公岭”。走在雨中的萨公岭上,似乎在追慕着这位中国近代海军开创者的身影,我油然想起当年萨公雨中游览太姥山留下的诗句:“未到重阳效避灾,摩霄峰侧逐群来。连朝竟遇萧萧雨,不及探幽不肯回。”不觉增添了几分游兴。
一路前行,雨声渐歇。但此时整座太姥山还是云蒸雾绕的世界,十米开外,莫辨东西。我们踩着湿漉漉的云气,如行天街。白茫茫的大雾,时浓时淡,似分还合。如同舞台演出时的大幕,在它背后,会有多少精彩的场面出现。我们需要静静地等待,等待缥缈乍逝、山影忽现的时刻,将一种非常的美丽摄入镜头。其实,人的一生都在等待。我们常常等待黎明,等待出发,等待着期盼着一个未知的时刻到来。
一块凌空翘石正从雾幔中慢慢探出身子, “仙人锯板”景观显得更加形象,虽不见锯手的身影,但锯痕却越来越清晰,依稀听得到“吱吱呀呀”的锯木声。远远地,一只巨猫从它潜身的草丛中闪电般窜出,在浓雾的掩护下,正扑向一只东张西望的硕鼠。“金猫扑鼠”也因此格外生动。而“金龟爬壁”始终笼罩在一层渐明渐暗的云霓中,金龟时隐时现,或爬或止,如同开张一场皮影戏。正是帷幔般的雾气,演绎出这一幕幕朦胧而又充满动感的太姥。
每一个角度都美不胜收,我们已经移不开脚步,只是举着相机,随着流云走雾,不住地按下快门。
三组太姥山的照片,让我因此拥有了三个不同季节的收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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