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　　从半山腰葫芦潭游客停靠点往下，直接进入白云山核心景区九龙洞。从上往下走，除了省力，还有一点感觉，就像一步一步慢慢地坠入地质奇观的底部，直达真相。

　　只十多米，前面有一个“人”字似门的岩石，两块岩石互叠。我们低头穿门而过，发现岩面平如镜，如同一剑劈开一石。在栈道下，就是百米的深窟。人沿崖壁的栈道，一窟一穴，如同一眼一珠，上面还含着潭水，似乎隐藏着密码。

　　我不敢大意，更不敢高声喧哗，所以，当站在第一个景点葫芦潭时，听到究竟是冰臼还是壶穴的争论，倒吸了一口气。导游说，最早的时候，中国地质科学院研究所研究员韩同林和高级工程师陈尚平来考察，认定这是冰川遗迹资源目前最集中、规模最大的冰臼考察发现史上罕见的冰臼群。一连串的专业俗语，顶级的认定，可谓惊叹不已。随后，这个发现，引来了中国地质大学地球科学与资源学院杨柳等专家，他们综合白云山岩石岩性和流水之后，认为这是壶穴。

　　冰臼是冰川的直接产物，而壶穴是水流造就形成的。

　　此刻，脑神经像接上了电源，一会儿出现地球极寒的画面，一会儿出现水流击打岩石的声音。已经消逝了导游后面的解释，她说，现在基本上以壶穴说为主。而我，连同我的念头，早开始坠入时间隧道了。冰川与水流的力量，到底哪一个魔力，造就出如今的奇迹呢?我这算是参与其中的探寻吗?这最终的答案，或者只有时间才能回答……

　　二

　　设若，让时间倒退，退回距今千万年前。

　　如果第四纪冰川遗迹说成立的话，我就是这冰臼上的一只蟾蜍——第四纪的蟾蜍。这样很好，我可以在九龙洞，藏在九龙洞深处。洞口，仍有被极寒速冻的龙嘴。它一直就是守护神前的战士，张开厚唇，露出威猛齿牙。但现在，龙身被重重的白云山压着。神龙见首不见尾，对，或者这听起来如此熟悉的话语，就是密码。300万年后，我来寻找我自己，站在洞口前，念叨三句：神龙开门，神龙开门，神龙开门。果然，它的下巴的那棵草，微动，谁也不知道它与我300万年后的一次无言相对，唯有清风掠过。

　　如果是壶穴说呢，那么，我或许是存活在激流勇退后的一只小鲵——在水底二万里，是没有时间刻度的——时间是蓝色的。这好比，那个《大西洋底来的人》和我极为相似，生命的所有能量都来自水。腮是肺，手指之间有麒，双脚合拢是鱼尾。那么，先前说的九龙洞前的那只无法看见的龙尾，就是瀑布岩，它至今还伫立在石臼山涧的半腰，人们只能远眺不能靠近。不信，你远眺，会看见水帘串成的波浪肌理。

　　绕过被水神踩过的脚印，我们抵达九龙洞最大的洞穴中。自上而下，如圆柱，脚底并不是平，如凹凸的锅底。水流贴着崖壁流下，一束光从头顶灌下，打在一块披着苔藓的凸露巨石尖上。锅底上露出三个螺旋坑，可想而知，水流的力量，不仅冲出一个洞穴，并且在洞穴里，再准备继续它的力量，若再过300万年，我的脚下，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洞穴呢?我突然有个念头，选择在一个小螺旋坑盘蹲下，坑底聚满水，溢在坑面。我想，似乎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手触到螺旋坑底，摸出坑底的石头。看清到底是什么力量，让它助水流冲出一个穴坑?可是，手腕、手臂，当一节一节往下时，水居然要满上我的肩膀了，还未触到坑底的石头。才发现，是一个视觉误区，水的折射?还是水的清澈?我对壶穴之谜，有一种固执的怀疑，当那颗砾石放在我的手掌上时，我不敢相信，就这样几颗，与洞穴之间不断地打转，不断地磨砺。当不规则的菱角就要磨尽，之后呢，砾石变砂。

　　现在，我担心起那块立在洞穴之中的巨石。一人高，约莫三人正好围抱。300万年后，它也许变成一颗砾石。时间，是穿越现在与过去的飞行器。现在，在它的庇护下，它脚底的水潭，足足有两米直径。崖壁上的水流，打在它的身上后，溅入螺旋坑而形成一个水潭。水潭里，看似那般的浅，我却不敢去试探了。我想吁请进九龙洞穴的游客，别高声惊哗，更不可随意搅动水潭。那，可是精灵所在。不信，你看，爬在巨石崖壁上的一只蟾蜍，被早就惊叹不已的游客声惊动后，倏得跳入水潭。

　　这是一只全身青绿色的蟾蜍，年幼，却四肢健壮。它，潜入水潭底，一动不动，似乎期待危险解除。青绿肤色，会是解开洞穴的密码吗?我以为，那位固执认为是第四纪冰川的教授，与我怀着一样的初衷。研究冰川，不仅能探寻到地球气候的变迁，也能解答人类皮肤迥异的原因。比如，在南半球的我，与北半球的你，一个是黄皮肤，一个是白皮肤。而潜入大西洋底的那个人，他的皮肤，无疑是青绿色。或者是深绿色。他潜得太深。简直不敢想象，海底二万里的水底，阳光与岩石，已经变成灰烬?

　　对于地球环境的担忧，在我心一闪，却如电。

　　三

　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。正好走到壶穴的最后一个景点——试剑石。这让我想起，最先见到的那两片平如镜子的岩石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，你又该如何形容与描述。

　　雨越来越大，整个山涧整个石臼白蒙蒙一片。与同游者一起，索性脱去上衣。雨声中隐约交杂着笑声。我们丝毫没有注意到，身后那位年轻的女导游。她带领我们一起往下走，第一站时，就是她让我们猜一猜，那块平如镜子的岩石的神奇。

　　在九龙洞前，她对我们说：“看，那个龙嘴。”

　　“小洞穴里，七八颗石粒，就是它的利齿。”

　　我们都站在她手指的一侧。像极了。

　　她那么年轻，她才23岁。一周四天解说，同一个景点，她没有丝毫的疲倦，这久远历史造就的洞穴石臼，深深吸引了她。

　　她看着我们这么癫狂，飞舞着衣服，时而呼喊着，任凭雨水侵身，只是转身嗤嗤得笑。我们是这一路的石臼、砾石与一圈圈螺旋洞穴，还有重叠的怪如魔兽的岩石。白云山，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世界——真正的大自然。

　　白云山，仅仅是揭开我们所在星球的一个窗口。

　　耳濡目染太多的人工造景，还有无法看到具象的却凭任吹说。人工的，吹牛的，动则巨资，吹得吃力，那又怎样?对于许多的景区，阅历无数的脚还未踏入就已经开始厌烦——如果一个景区失去地理奇观，失去让人感悟的故事。　　如果这样，注定索然无趣。